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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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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會

將瑞卿老鄭留給塞城的人後,游丹庭直接禦劍向第一神城的方向飛去。越是靠近西南,人也越來越多。

商隊,獨行魔修,乃至神使。不同的人踏上了同一條路。游丹庭一路走來也看明白了,滿身風塵的是魔門散修:若滿身風塵又拉著駱駝,那就是商隊;一身黑袍的就是神使。

神使們多半禦劍飛在天上,袍子隨風而振,黑壓壓的一片,速度又快,如群鳥飛過。

商隊多半牽著駱駝,往返於塞城和十一座神城之間,真正的風塵仆仆,若不仔細看,只怕會將他們與黃沙混做一物。

有不少商隊會趁著駱駝休息的點販些散貨,游丹庭也想在到達第一神城時多了解點信息,便時不時下去買點什麽。

“姑娘來得真巧,這肉幹是最後一包了。”那商販正要將紙包遞過去,忽然一陣風沙自背後吹來,一名黑衣神使大搖大擺地從劍上跳了下來:“塞城的肉幹?”

見天上神使下降,周圍的人一下子退遠了好些,附近幾個正在挑選貨物的魔修也立刻轉身離開了攤位。

游丹庭錢都快給出去了,見狀也把手收了回去,非常合群地跟著行人走了。

“真識相。”黑衣魔修哼了一聲。

游丹庭本就不想提前惹事,離開假扮商隊的塞城人後,她甚至換身衣裳樣貌,只為不引起他人聯想,此時麻煩自己找上門來,她只作不聞,按了按了帷帽竹沿,腳下走得更快,不多時便匯入了人群。

沒有多遠,後頭又吹來一陣風,是那群神使又上天了。他們的影子從行人頭頂掠過,游丹庭還能聽見他們的交談:“一包肉幹,你下去作什麽?”

“誰讓她那般膽大,神使在此,竟敢並肩一道禦劍。”

游丹庭看了眼天空。還真是,本來也有幾個魔修在天上飛的,穿黑衣裳的來了,整個天空就只剩這一群黑衣裳了。

游丹庭手指微動,一陣大風刮過,天上的魔修們下餃子似的嘩啦啦被風吹下來了,壓在頭頂的黑影瞬間消失了。

幹了件小壞事,游丹庭愉快地又朝天上看去,本以為會看見幹凈的天空,然而一擡頭,斜上方竟然還站著一個魔修。

黑袍黑面具,雖看不清那人的神色,游丹庭卻本能地確定,這魔修一定是在盯著她。

看來使壞使得太心急,被發現了。

游丹庭又勾了下手指,一陣更大的風從沙漠中刮起,有人吃了一嘴的沙子還在罵罵咧咧:“沙暴來了?!”

這風吹得不少人的眼睛被迷住了,游丹庭扶著帷帽,帽上長紗隨沙風而舞,正如天空中魔修身上的黑袍子,獵獵作響。

游丹庭隔著紗簾與他對視,也不知是那魔修是不能確定還是怎麽的,被挑釁後竟沒沖下來。

系統小聲說:“別太幼稚。”

游丹庭也忽然覺得自己這麽玩兒挺沒意思的。她再次壓低帷帽,隨著人群緩緩向前走去。

四日後,游丹庭走到了沙漠盡頭,抵達了第一神城。

第一神城為神城之首,占地最廣人口最多,奴隸占了十之七八。自從靠近神城,遠遠近近的人群裏忽然多了許多華衣美服者,年齡差異極大,既不是商販,也不是神使,個個行色匆匆,仿佛都有使命。

游丹庭走到城門前時忽然想明白了,那些人都是奴隸。

難怪塞城中的人會以為瑞卿是奴隸。

神城城墻極高,脖子仰到頭都看不見邊,城門上下各開一個,下面的誰都能走,上面的卻只有黑袍與錦衣禦劍進出,也無人看守,看來是專供神使和奴隸通行。

排隊進城的人不少,游丹庭前面就是一條長長的駝隊,他們要驗看的東西多,有人有貨,甚至連駱駝的長相都登記在冊,一點點看得極其仔細。

最前方的守衛發現後頭堵了不少人,幹脆就讓排後面的再分了一條隊伍出來。游丹庭就從第二變成了第一。

“哪城來的?”守衛問。

游丹庭淡定地示出了一枚令牌。

這是她從神宮裏順手撈的,守衛一看臉色驟變,腰立刻彎了下去:“大人請。”

游丹庭收起令牌,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。

左邊的守衛目送她走進城門:“哪個城過來的?來找咱們大神使的?怎麽不從天門過?”

守衛低聲道:“那是神宮來的大人,我沒敢問。”

“神宮!”左邊守衛吃了一驚,立刻閉上了嘴。

神城內倒是普普通通,甚至比不上塞城,一直在天上飛著的神使們進了城也老老實實地落到了地上。

游丹庭本打算直奔之前瑞卿告訴她的地點,那也是她告知紅衣女子的約定地點。誰知沒走兩步,就感覺身後有人跟了上來。

游丹庭:“……”

她索性站住腳,回頭一看,卻是個高個黑袍。那黑袍與這幾日見到的神使一般打扮,圓領黑袍,腰帶與靴子都是皮革制成,十分貼身,一把長劍卡在腰帶上,落下長長流蘇劍穗,唯一不同的是,這人腰上還掛著一只銀香囊,不知裏面佩著什麽東西。

他一手搭在腰間劍柄上,一手隱在鬥篷中,面具遮著臉,風帽又拉得極低,完全看不清長相,唯一外露的皮膚就是那只手。

蒼白的手落在玄色劍柄上,極其醒目,手指修長漂亮,指側指腹都有繭,筋骨橫練,顯然是個使兵器的老手。

見游丹庭回頭,黑袍也站住腳,竟十分有禮地抱拳拱手,他藏著的那只手也由此露出來,原來是提著個小紙包。

乍一看,那小紙包很普通,這幾日路上的商隊賣散貨,用的都是這種紙包。

可這個人,這個氣息,她是見過的。兩者結合起來,就不普通了。

“日前在下同僚無意中得罪了大人,還望大人見諒。這是當日大人看中的東西,雖非原物,但滋味相同,還請大人笑納。”

游丹庭一想就明白了。她與這幾個魔修都是禦劍而來,速度差不到哪去,入城的時間自然也在前後腳,必然是她入城時正巧被這幾個魔修看見了。有那令牌在,這幾個魔修大概也誤會了。

“我記得你。”那日刮大風,他是唯一一個站穩了沒掉下去的。

游丹庭打量著面前的黑袍子,頓了頓,道:“怎麽是你來賠罪,你那位同僚呢?”

黑袍子說:“他不敢來。”

游丹庭挑眉:“所以就叫你來觸黴頭?”

黑袍子道:“能與大人說話,自是三生有幸,只是他自知有罪,實在慚愧,不敢面陳,望大人見諒。”

周圍已經有不少人註意到這邊了。游丹庭不欲糾纏,隨便擺了下手就轉身走了。

可能是與這人有點孽緣,當晚,游丹庭剛剛在大神使居住的宮殿上選了個視野極佳的好位置坐下時,就又看見了這個魔修。

他是來換班的,下頭守門的一隊魔修已困得不行,換過班後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。只見黑袍子揮了下手,他身後的魔修立刻安靜整齊地站到了自己位置上去。

看起來竟還有點氣派。

系統說:“真巧啊。”

話音未落,黑袍子竟然擡起頭來,準確無誤地看向游丹庭坐的那處重檐,風帽也因此順著頭發滑落,露出上半張臉來。

游丹庭一怔,她首先懷疑的不是自己被發現了,而是自己身後有值得看的什麽東西,然而回頭一看,除了天邊的月亮,什麽都沒有。

她心裏警惕起來,黑袍子卻平靜地將目光移向另一邊重檐。原來是慣例查看。

也真是幹得有模有樣的。明明所謂的大神使不在神城中,巡視也這麽盡心。

比起瑞卿來,游丹庭對黑袍子們的惡感沒那麽強烈,說到底,他們並不是有選擇的人,也不清楚真相如何。

正在游丹庭微感惋惜時,黑袍子忽然飛身而上,踩著瓦片向游丹庭的方向走來。夜風將他的黑鬥篷抖成一片黑色羽翼,他的腳步很輕,幾乎沒有任何聲音。

游丹庭剛放下去的疑心又升了起來。

他到底是發現了,還是沒發現?

殊不知,下面守殿的魔修們也是這樣想。燕鴻聲匿在一根大柱邊,緊緊盯著正在檐上行走的公子。

這次來第一魔城,公子廢了好大功夫才讓他們頂掉了這些低階神使的位置。那白衣女子是個善惡難辨也難纏的人,不知她到了這裏沒有?公子飛上去,是發現了那女子的蹤跡麽?

跟著公子一路來都沒發現那女子的蹤跡……燕鴻聲總覺得這一切不會太順利,比如說幾日前,本是為側面提醒他人不要太張揚,結果進城時他們才知道自己提醒的竟然是神宮來的人。

她擔憂地嘆了口氣。

那邊屋檐上,幾步之間,游丹庭作為實力更強的那一方,已經做出了抉擇。

長劍出鞘,她沒有現身,若是黑袍子腳下目的明確向她,那就……

然而黑袍子很恰巧地停下了。

“姑娘,你在這兒麽?”黑袍子平靜地問。他擡手摘下面具,露出的那張臉看著十分普通,也不知是月光還是什麽原因,他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,把五官的平凡翻了個倍。

游丹庭立刻明白他是誰了,出於謹慎,她雖然現了身放了劍,卻沒收劍入鞘。

“幸會。”她說。

下方的燕鴻聲跟著松了口氣,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白衣女子手中的長劍上,那柔和的光芒讓她本能地覺得有些不舒服,又覺得好像有些熟悉,仿佛曾經接觸過一般。

看周圍的道友,大家似都如此作想,一個個眉頭緊皺,既盯著那把劍看,又不敢看太久。

到底是哪裏見過呢?燕鴻聲冥思苦想。

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,她立刻將乾坤袋裏的箭頭翻出來,仔細一對比,雖然不完全一樣,但確實是很像的!

她驚訝地再次擡頭,發現公子也正盯著那把劍。

守在下面時刻準備聽令攻擊的魔修們發現,他們公子的表情變了——總是淡淡懨懨的神色,忽然泛出光彩來,眼瞳亮晶晶的,連語氣也跟閃著光似的。

他並沒有講什麽驚天動地的話,只是開心地回了一句:“幸會。”

他們其實是見過公子這一面的,也知道他本是開朗活潑的人,不過,這十年來,隨著公子心疾愈重,他已經很少這樣外表喜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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